夢的開始,我坐在不知名的敞篷車內,和一群不知名但好似是我朋友或親人又好似與我無干的傢伙們,驅車在大海中央的一條泥土路上奔馳。車子跑著跑著,眼前朦朧地出現了一個似島又似大陸的陸地,陸地上有翠綠的山脈;這時,朋友們說:「妳看妳看,那裡就是象牙海岸了耶!」他們好像很開心,但是我只是裝出一派歡樂的樣子應合著,心裡其實空空的。
接著,我發現已經來到了象牙海岸這個非洲國家,也發現自己的身分是個極度知名的男人的新婚妻子(天曉得我是怎麼跟他認識結婚的,我幾乎完全不認識我老公),現在的狀況是,我老公幫我倆在象牙海岸的度假勝地租了一間總統級蜜月套房,老公要我先過去蜜月套房中等他,他隨後就到。
於是,我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了一所超豪華的villa式N星級度假飯店,這飯店不是高樓華廈型的大飯店,而是充滿異國豐情與熱帶精緻木屋的海濱飯店;我見到一塊招牌寫著"Beach Suite"(海灘套房),又還顧四周,心想這大概是這裡最好的套房了吧,於是便走了進去;我一進去,發現裡面儼然是一個熱帶小天堂似的美麗套房,周圍還有些掬滿笑容的異國服務生殷切的想要取悅我;一切都好,嗯,一切都很好,但是幾小時過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來了嗎?我老公來了嗎?
服務生們表情無辜又誠懇的搖頭,我只好坐上欄杆,開始對著外面的景色發呆。
眼前是一片以我可悲的文采描述不出萬分之一的美景,不過奇妙的是,這明明是非洲象牙海岸的熱帶海濱套房,我看見的卻是被裊裊山嵐包圍著的而顯得更加飄邈的深藍色遠山,以及腳趾幾乎就要觸到的碧藍湖水(想必非常冰冷);我就這麼痴痴坐在欄杆上面,眼神失焦地看著這個奇妙的景色,來回擺動著我的腳;我上了望夫崖似的等待著我的新婚丈夫,像個放學後坐在學校門口的花圃上的國小女童,痴痴等著把拔馬麻快來接她回家。
幾小時、幾個清晨、幾個深夜、幾天、幾個月....我記不清多少時間過去了,我只知道,
他沒來。
還是沒來。
一直沒來。
沒來。
沒來。
被堆滿謙卑的笑容的服務生當皇后般服事著的我,在美麗到超乎言語所能形容的境界的海濱套房中無止境的等著,而那個為我倆重金租下這一切奢華享受的陌生新婚老公勢必是永遠不會出現了(我很確定他仍好端端的活在世界的另一頭)。
後來,過了太久,我終於走出了這個金碧輝煌的小鳥籠,在象牙海岸的城市裡閒逛;走著走著,我進了一間精緻的小餐廳,一人坐在窗邊的小桌子吃了頓印象中味道不錯的西式餐點。我記得自己咀嚼的除了食物,還有一個被遺忘在陌生異國等待永遠不會出現的新婚丈夫的新婦的孤獨,不過我跟自己說,沒關係,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即使接下來還是一個人也不會怎麼樣的。
吃完了,我走到櫃檯附近準備結帳。櫃檯附近陳列著一些非常精緻的法式麵包糕點(是的,象牙海岸曾是法國殖民地,這十分合乎邏輯),櫃檯不遠處還有個可以通往一間小麵包店的玻璃門,我看了看這些精緻的西點,然後注意到一種十分奇妙的東西。
那是類似沾滿糖霜的切片烤吐司,不過中間嵌著藍色、桃紅色的小小人型娃娃,想必一定是把之前就塑好形狀的彩色麵團放進吐司麵團吧,所以每個小娃娃都一模一樣,而且沾滿糖霜,每片都有。我指著那種西點(用英文吧我記得)問了一個服務生,這要多少錢,他西哩呼嚕的說了個價錢,然後我微笑著點頭說謝謝,但是最後沒有買。
我停在櫃檯結帳,此時,櫃檯內出現了一個高挑的異國大眼哥哥,第一次目光交會時,我差點淹死在他的眼睛裡,不過我們沒有任何交談或接觸;我只是中規中舉的像其他顧客一樣把該付的錢交給他,他也很專業的做著櫃檯結帳人員該做的事,不過當其他服務生和老闆都開始轉頭各忙各的,他便以優雅但不做作的動作(其實他應該偷偷摸摸)夾了好幾片我剛剛感到有興趣的糖霜烤吐司,放在精緻無比的小袋子裡,然後溫柔微笑著,遞給我,沒收錢,沒說話。
我大方的接過了他的好意,用驚喜的眼神跟他道謝,沒說話。接著,推開門走出餐廳,回到我金碧輝煌的鳥籠;回到房裡,我坐在豪華柔軟的椅子上緊緊握著手裡的糖霜烤吐司,端詳著,心裡有種暖暖的感覺,但是一直沒有打開來吃。
接下來的幾天,我忍不住又去了那個餐廳和麵包店好幾回。每次每次,他都是以非常優雅而溫柔的態度對待我,即使話仍然不多;還有幾回,當我一個人在異國遇到了難題,例如被搶劫、溝通不良、等老公等到暗自垂淚,他都會像我的守護天使般出現,以在地人的智慧幫我解決因身為「外國人」而遇到問題,或者耐心的陪在我身邊分憂解勞,讓我不陷棄婦的身分中羞愧的無地自容;於是,在被這樣完美的男人守護著的情況下,出軌與對丈夫不忠(算嗎?)的罪惡感在幾聲乾咳之後便悄然退場。
我倆漸漸熟了起來、漸漸學會牽手在街上同行,我承認我好喜歡好喜歡自己的小手被包在他漂亮的大手裡的感覺;我們也漸漸有了一些親密的舉動,例如他會將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告訴他因為他很高而我太矮,這樣感覺很像他從後面掐著我脖子在走,於是教他將手滑落我的腰際,而他也會體貼而溫柔的輕輕將手停在我腰際,溫柔到怕癢成疾的我一點也不感覺癢。
他一直是那麼溫柔,溫柔到我覺得他是不可能在現實世界中存在的男人。(心裡的聲音:真的假的啊?怎麼可能有這種男人?還對我這麼好???)
不過總而言之,我和他成了情人,我倆會一起上圖書館讀英文書、機智地討論內容,我還記得他在一大櫃深紅色精裝硬皮書前告訴我他是五月五日出生的,我心想,嗯,五月五日出生的話就是金牛座,應該蠻顧家的;我倆也會甜蜜的一起逛著殖民地時期留下的浪漫街道,而那個老公永遠沒出現的蜜月海濱套房成了我們的秘密基地。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我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了,只是,除了這種人怎麼可能存在之外,還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不斷鬼鬼祟祟的在我心底來回爬行。
究竟究竟,他對我超乎常人理解範圍的溫柔與體貼究竟是純粹的愛,還是參差著「第三世界」人必須向第二(一?我不知台灣是哪種)世界人低頭的劣等感?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寧可單純的相信是前者;若我發現結果不是前者,那就很悲哀了。
不過,遲早得拿出來面對大審判的問題終究還是躲不過。他帶我去了他家。
他的家不同於當地人除了作服務生外恐怕永遠沒能力接近的金碧輝煌海濱套房、不同於充滿殖民地風情的高級法式西式餐廳與麵包店、當然也不同於我倆牽手走過的無數法式浪漫街道,事實上,他的家是只有一扇門、一扇窗、一張床、一張沙發、一套簡陋不堪的廚具、一個老舊的馬桶、一個洗臉台和一個水龍頭的房間,是的,所有的設備和十幾個家人全擠在這連半個隔間都沒有的、十坪大小的空間裡。
我並不討厭這一切,也不討厭他的家人,坐在他老爺爺的旁邊,看著他一大群年幼的弟妹在這人擠人的破舊空間裡努力的試圖找到一點點空間追逐玩耍,也並未讓我感覺自己比起有任何優越;只是,他的家人(出於自卑)一直口操破爛的英語試圖讚美我,也一直作戲似的刻意對我說著可能只有第一世界人才會討論的話題,彷彿希望藉此證明他們不是如《微物之神》中所提及的「剛剛被發現的人種,被上帝遺棄的某個該死的人種」(洛伊,214)。
尷尬的是,我從未想要將他們視為與我不同層次的人,但他們對自己的境地卻是如此的敏感;他們越努力(但徒然地)裝出第一世界人的模樣,感覺越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我清晰的感覺到他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碎,而他本來自然的優雅和溫柔也因為他家人刻意迎合我的舉止而變得悲傷而酸楚,我知道他不怪我,也不怪他家人,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停止這一切,我們彼此都知道這本來應該只是很純粹的家人愛人相見歡,但是不知怎麼的,一切漸漸成了每個演員都暗自體驗著不同種類的尷尬的戲,而這齣戲似乎有自己的生命與意志,沒有一個演員能夠殺死它。
後來,有個女人(我猜是他母親)提到了「自證預言」(她用非常破的英文硬是擠出self-fulfilling prophecy這兩個字),然後跟我說她家那個沒知識沒內涵的臭小子XXXX──這大概是我愛的男人的本名,但是我即使在夢中也記不起來,而且我到那時才很詫異的發現,即使我倆真心相愛了那麼長一段時間,他還是沒有告訴我他自己的名字──唉呀,XXXX鐵定不會知道這個概念的,煩請我幫她跟她的笨兒子解釋一下。
我的尷尬飆升到最高點,因為我知道他知道什麼是自証預言。他不像他母親所想像的那樣無知,也沒有他家人那種對殖民時期充滿鄉愁的老一輩人的矛盾奴性。然而,我也知道他為了不牴觸他母親、揭穿他家人的可悲,必須假裝無知、假裝自己較我次等。
於是,我從他母親和他老爺爺中間起身,很痛苦的裝出學富五車的教師模樣走向跟我一樣不好受、可能比我還痛苦的他(現在不只是他一人,我倆的裡面都有什麼東西正在碎,只是他一定碎的更徹底),以道貌岸然的口吻問他說「你知道什麼是自証預言嗎?」
他搖著頭回答,椎心刺骨:「我不知道,我只是個愚蠢的麵包店員,沒讀過什麼書,請妳教我。」
啊啊,正當這句話緩緩的從他口中掙扎而出,我眼中的他竟然開始變黑了!他本來的膚色和我差不多,長相也不像是非洲部落的土著,但是當我倆為了這場虛偽的戲而十分不情願的開始扮演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高等主和低等奴,他竟然開始自己發黑了,彷彿我看穿了他正感覺自己在慢慢「退化」成生殖器上套著牛角、手裡拿著原始的矛、兩個鼻孔間還穿著獸骨的原始人。
正在碎的,是我倆的各自的心,以及相連的愛。
我在他身旁坐下,繼續無奈的說「你要我用中文還是英文解釋?」(這倒是不合邏輯,照理說我們最應該講的是法語,不過這不是重點)
「我英文可能比較好一點點......」他低著頭回應我。
「那我用英文解釋......」
"Do you know how a person born in a certain environment may turn into totally different kinds of persons if he is born, rasied, and educated in different environments?"
(你知道當一個人在不同的環境中出生、成長和受教育,會變成和原來的自已如何不同的樣子嗎?)
"I am sorry. I don't know."
他的頭更低了。(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不懂為什麼我會說出接下來的話,但是我想事實上我也沒有其他選擇餘地......
"Say, if you were born, raised, and educated in a civilized society where everyone tells you that you are a brilliant person and you will turn out to be a great man doing great things, in other words, if everyone sees you as an intelligent person and aknowledges your potential, then you will tend to believe that you can actually be that kind of person. Thus, there's a great chance that you may actually turn out to be a really successful person."
(嗯,舉例,如果你在一個文明的社會中出生、成長和受教育,而每個人都告訴你你是個傑出的人,將來肯定會成為做大事的大人物,也就是說,如果每個人都接受你是個具有聰明才智的人而且認同你的潛力,那你就會漸漸相信自己真的能做到。這樣一來,你成為成功人物的機會就很大了。)
他的頭不能再低,我的心不能再碎,但是他的家人都頻頻點頭,要我繼續說下去;他沒有制止我,而我也無能請他家人停止這種出於自卑的裝高尚戲碼,於是更惡毒的話繼續從我嘴裡像隻口水有劇毒的傲慢柯莫多龍般爬出來:
"If you were born, raised, and educated in a place like this in which you can't receive proper education, your boss opresses you like you are a dog, your friends show up only when you have something to share and disappear when you need help, and nothing can be changed, then everyone including you will probably believe that THIS the only way things can turn out to be. You'll believe that you will only ended up THE WAY you are right now -- a pathetic bakery worker from a poor family in which there is no future whatsoever -- till the day you die. Then that will be the story of you, if you don't turn out to be even worse...."
(然而,如果你在像這樣的一個地方出生、成長和受教育,你窮得可憐、你無法好好受教育、你老闆把你當狗一樣壓榨、你的朋友只在你有好康分享的時候出現,你一有需要就人間蒸發,而一切都無法改變,那麼每個人,包括你,都大概會相信這便是唯一的出路。你會相信自己最後就會像現在這附德行:一個出身於貧困家庭的可悲麵包店員;直到你死掉,都不會有任何未來可言。這就是你一生的故事了,或者,還可能更糟...)
他的沉默沉重到幾乎快壓垮他的身體,而我快哭出來了。
"But do you know what the point is? The point is, the two versions of 'you' were not that different in the beginning! It's the process of self-fulfillment prophecy that makes one 'version' of you different from the other. They WERE all YOU!"
(但是你知道重點嗎?重點是,那兩種「你」其實一開始不是那麼不同的!正是自証預言這個過程讓其中一個版本的你變得和另一個版本的你不同。他們本來都是你啊!)
當我說完,我發現我們像兩隻在冬夜裡受傷瀕死的小動物,靠在彼此血流如注的身上顫抖著互相取暖。我們都被那場本意不壞卻殘酷得讓我倆體無完膚的戲折磨得不成人形,回到了我那個金碧輝煌的海濱套房裡苟延殘喘。
我知道我說的話(如他家人的意)清楚的暗示了他這個人的一生就只能這樣了。我暗示他是出自第三世界的次等人種、我暗示我比他高等很多、我也暗示我迎合著他那自以為談論自証預言就顯得比較文明的家人,藉由看似解釋名詞的舉動撤徹底底的否定了他、否定了他的未來,甚至,在某種層次上,全盤否定了他全家人和所有像他一樣的人的未來。
我好內疚,我好害怕他會因此而無法繼續像以前一樣溫柔而優雅的愛著我。我和他兩個人面對面躺在柔軟高檔的king size床上,蓋著淡酒紅色的絲綢被子,不像照理說接著應該是要做愛的情侶,反而像各自受了傷卻因緣際會的躺在同一張豪華病床上的兩個重傷傷患;我無奈的看著他,他仍舊溫柔的看著我,只是現在他美麗的大眼睛裡流露的是我所無法想像的悲傷。
現在的他變回白的了,不過不是本來那種健康的膚色,是無血色的慘白。
我知道我傷害他有多深,但是我無能為力改變任何事情;他知道我本無意傷害他,但是他無能為力阻止我傷害他。我和他來自於什麼世界,以及兩個世界碰在一起時勢必留下的血和淚,都不是我倆能控制的。
最後,我輕輕的對他低語:
"Please, I beg you, no matter what happened earlier, don't let me go!"
(拜託,我懇求你,不論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要放開我!)
他溫柔一如往常。即便我如此殘忍的凌遲他,他仍點了點頭。
我崩潰了。鹹鹹的、熱燙的水珠從我的眼框邊滾滾而下,我緊緊抱著他,他也緊緊抱著我;我們兩個都不能確定這份愛究竟還能不能健康的發展下去,只是,當我們還有機會,我們承諾彼此不要失去對方。
當我們還有機會,我們緊緊擁抱。
直到我們一起被兩個衝突的世界撞成碎片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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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0. 謝謝你,夢中那個五月五日出生的男子。
1. 這一切都是我確確實實夢見的,感覺如此真實,直到我醒來,那句"don't let me go"仍一直在我耳際回響著。
2. 因為所以,我決定如果哪天我有了閒錢,我一定要去象牙海岸走一遭。我沒有傻到相信去了那邊就真的會遇到夢中這個五月五日生的男子,不過我會以親身前往象牙海岸來紀念他對我的愛,即便愛只出現在夢境裡。
3. 這大概是我所做過所有和男歡女愛相關的夢中最深刻的夢了,很高興雖然我的禿筆無法巨細靡遺的記下夢中的一切,我至少還是寫出來了;要怎麼去解讀請隨意,就算要覺得我想太多、太over、心志狀態不明、甚至不堪寂寞到發春、腦傷了也無妨,總之,這個夢是我近來最珍惜的一個寶貝,我慶幸自己完整的記住而且寫下來了。
4. 確切作夢日期?啊,真糟糕,我為了打太空戰士七趕快破關,夢醒了之後只要自己記住了內容,確忘了記下作夢日期,不過我想這其實也不那麼重要就是了。
5. 如我之前在MSN暱稱上所言,我在夢中談了場《微物之神》式的戀愛,哈哈,大概是我中《微物之神》的毒太深了;理性的想想,這夢的內容和《微物之神》的內容還真有幾分神似呢!總而言之,我提《微物之神》提到快爛掉了,有興趣的人請去找來看看唷!
6. 呃,這一點是寫給認識我的人看的,你們可能會情不自禁的聯想到Nicko,小我一屆的象牙海岸僑生學弟,事實上我也曾問自己這是否冥冥之中和他有關,但是在我仔細檢討自己在大學時代的交友和感情狀況之後,我可以確定這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我應該夢到誰來填補當時感情的缺口,我該夢的人也不會是他,這個夢和Nicko相關的唯一巧合就是象牙海岸這四個字而已。
7. 耶,好爽,做這種夢真爽!(不是說傷害愛我的人很爽,而是可以愛人而且同時被愛這件事情很爽。)
8. 以上所有的英文都是我盡量記下來的夢中對話,老實說這樣的英文對一個念英文的人而言實在是很破,不過請大家不要跟夢中的我計較,畢竟,連作夢都在說英文,已經是我的極限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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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阿蘭達蒂‧洛伊,《微物之神》,吳美真譯。台北:天下,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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