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了－架空馬戲團

我一直以為，我，身為一個自認性別認同再清晰不過的異性戀女人，已經從走完那條我長久以來邊反叛社會性別期待與刻板印象邊殺出來的血路。

幾年前有人說，因為我不吃雞爪，所以我不是女人。因為我說話太強勢，所以我不是女人。因為我不會自己染頭髮，所以我不是女人。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戰勝那些階段，我一直以為我已經不必再因為自己不符合那些一點意義也沒有的性別框架而道歉，但是，很明顯地，我太天真了。光是從語言（呃，這本應是我的強項啊）這一點，我就輸得七孔流血不得好死。

現在，因為我唱黑死，所以我是個男人。因為我滿嘴髒話，所以我是個男人。因為我直來直往不做作，所以我是個男人。因為身旁的男人都講雞巴而我也講了一次雞巴，所以他們說我是個太過粗俗低級而不配當女人的男人。

他們說就算我留起長髮，把自己打扮得像粉紅芭比，我也只是個gay、是個人妖，而不是女人。

唉，這就像很久以前我很認真的疑惑著，為何男人動不動幹聲連連其實是件沒啥大不了、甚至還蠻帥氣的事情，而女生說個了幹，頃刻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彷彿世界末日已然到來，而她馬上會從純潔小天使墮落為廉價低俗的檳榔西施。而現在，我甚至連檳榔西施都不如。我是gay。我是人妖。當我說我被追求過，他們會問追求我的是不是女生。

剛唸大學的時候，我的確覺得說髒話是很不好的行為(因為我是純潔小天使?)，而且我很討厭男生把幹掛在嘴邊，覺得他們有夠下流沒水準。我甚至還曾因為不想聽到某個超帥的精壯大眼哥哥說幹，而冒著被他討厭的危險大聲勸他不要說髒話。當然，他連聽也沒聽進去，而其他滿嘴是幹的男生也給了我「妳真不識大體」的白眼。

如果你無法打敗他，那就加入他吧。老外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相信咱們充滿智慧的中國老祖宗也有類似明言。

久而久之，我漸漸理解了男生說髒話的動機。簡單講，那只是種發洩情緒的管道。由於髒話都是如此力拔山兮氣蓋世，由於男生向來不如女生可以蹦蹦跳跳、大哭大鬧、吟詩寫詞或黛玉葬花來抒發自己的情緒，所以直接了當又強而有力的髒話就成了他們習慣的發語詞。當然，我們也不能忽略男生們藉由說髒話來讓自己更有氣概、更能融入一群臭男生的圈子。總而言之，當他們說幹的時候，多半是沒有任何惡意的。他們並不是真的想和他們說幹的對象進行性交。同理可證，當他們問候你祖宗十八代，他們也絕沒有挖開你祖先的墳墓進行姦屍的意圖。

你當然可以說講髒話的男生沒教養，但你不能將講髒話當作全盤否定一個人的欲加之罪。記得耶穌在被釘上十字架時說：「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做的，他們不曉得。」我何德何能自比耶穌，也從未試圖如此，不過我知道說髒話的臭男生並不曉得髒話究竟可以有多髒，所以我也不應該太過神經質地責備他們。

我學會了寬容。我學會了接納那些其實並沒有特別的惡意的男子漢髒話。事實上，我也開始選擇對象講起髒話，為的是什麼？這還不明白麼？就像那些希望和大家打成一片男生一樣，我也只是希望藉由同樣的語言來融入一個充滿臭男生的社交圈啊。我就像成英姝一樣（見《我不是女性主義者》），不想天天和一群目光如豆、爭長較短、動不動就發起小團體間無意義的戰爭的（許多，但非全部）女生處在一起。這就是我比較喜歡和直來直往不陰你的臭男生混的原因。

和誰混就要講誰的語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很基礎的處世之道。我和臭男生們在一起瞎扯亂聊時，自然髒話連篇。和研究所同學一起討論課業、理性論述自己的主張時，可曾有誰聽過我講一個髒字？

嗯，話說回來，我不否認即使私下寫文章的時候我也是滿口髒話，不過這些用在文章裡的髒字也純粹是可以用來加強我這些無病呻吟的文章的氣勢的語助詞，就像男生使用他們的幹來表達他們的情緒。

發洩了這麼多，我想講的只是：我講髒話也是選擇性的講。如此而已。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講了髒話。男生就是可以講髒話。女生就是不能講髒話。男生講髒話而女生表示反感就是不識大體。女生講髒話而男生就可以嘲笑她不是女人。

女生天生注定只能有耳無嘴、有屁股不放屁地乖乖杵在一邊，聽男生理所當然地高分貝幹來幹去。我逾越了這一切，所以不配當個女人。我是個男人，一個想上廁所時會毫不遲疑地衝進女廁的男人──噢不，錯了，我甚至連男人也不是。他們說我喜歡精壯大眼哥哥，所以我是gay；他們說我喜歡穿裙子和粉色衣服，所以我是人妖。

哈哈，原來我不只不配當女人，連男人也不配當。

看過聖賽巴斯汀嗎？我想大部分人是沒有的。我覺得現在的處境就像聖賽巴斯汀，如果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可以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