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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身為攝影師,單眼扛來日本卻丟在飯店裡不用,只拿小手機拍,真是咖咩啦曼失格啊。你的單眼都在在哭泣了妳知道嗎?」


這次待在日本的近半個月裡,老妹不知這樣消遣了我多少次。
 

不過她說的並沒錯,赴日這麼多次,像這樣連相依為命的吃飯傢伙都懶得拿出來倒還真是頭一遭。

不是說楓紅不再醉人、杏黃不再耀眼、千年文化遺產褪了顏色,或者療癒小動物們少了萌點,而是倘若拿出吃飯傢伙,那麼拍照後緊接著曠日廢時的整理過濾、去蕪存菁、修圖後製、轉檔發表等繁瑣功夫肯定是少不了的了。但是,這些都是我平日已重複了無數次的工作啊。是工作啊。是工作啊。這次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既然是旅遊,就不想把工作帶出國,更不想在自己的肩上堆疊更多的照片債,搞得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畢竟,就算沒人催我,那份「得趕緊整理篩選後製修圖啊啊啊啊啊」的使命感還是會像個毫不留情的背後靈般無時無刻緊跟著我。

總之,千言萬語總歸一個懶。

放下了用單眼拍出高清美照來炫耀或證明些什麼的執念後,無賴地用我的廉價手機隨便拍些亂七八糟的臉書打卡照,倒也成了一番放浪形骸的情趣。

本想就這麼一路無賴到底的,但荒城蘭太郎的花魁之舞終究還是把我的攝影魂給召喚出來了。

今年是我們第二次參觀不定期舉辦在京都二条城的アートアクアリウム(Art Aquarium)金魚展。算算距離上回已有整整三年。猶記三年前我們就這麼興高彩烈地在冷進骨子裡的飄雨冬夜裡引頸期盼著荒城蘭太郎華麗登場,結果卻因沒注意到逢雨停演的訊息而撲了個空,在心底留下了一個荒城蘭太郎型的小小空洞。這回既然夜空清澈,就算像個傻子般提早一個小時衝向露天舞台搖滾區站著卡位、就算得像根不動如山的冰棍般插在地上吹足一小時冷風、凍到手指腳趾不聽使喚,還是要一賭這位花形乾旦的風采啊啊啊啊啊啊啊!

表演內容無需贅言,直接上圖給大家欣賞。請點擊文首配圖進入相簿逐一瀏覽。
 
值得一提的是,看完這場華麗的花魁之舞後,我不由地再次想起了已在台灣絕版的宮木あや子小說《花宵道中》中的兩段話:

「羅生門河岸邊,淤塞了很多浮在御齒黑溝裡的妓女屍體,因為下級妓女死了都會被扔進這裡。屍體被打撈起來則是極為罕見的事。」

「御齒黑溝......夏天有女人的腐爛浮屍、冬天有女人的冰凍浮屍。想逃出吉原的女人們,以即使死去也無法壓抑的情思度過濁水而去。」

這些殘酷的敘述並非無中生有,因為妓女(日本古稱遊女,最高等的遊女在東京吉原遊廓被稱為花魁、在京都島原遊廓和大阪新町遊廓被稱為太夫)就像金魚,尊嚴、自由、隱私與靈肉都被徹底剝奪,僅僅是一種為了取悅他人而存在的、被豢養陳列在奢靡浮華的小缽裡的美麗商品。不論是一砲只要幾文錢的低等鐵砲女郎,或者一夜要價現值五六百萬元的花魁或太夫,畢竟都是沒有自由和人權的商品;一旦商品出現退燒、瑕疵、折舊或不聽使喚的狀況,被丟進陰溝裡在當時的觀念裡也只是剛好而已。

或許是喜歡花魁絢爛的行頭、女王般的氣場、明星般的待遇、高嶺之花的地位,或者直接受到在台日暴紅的電影《惡女花魁》所影響,總之現在日本(甚至台灣)隨處都有人提供花魁變身服務,女孩們前仆後繼地將自己cosplay為蜷川實花鏡頭下的花魁,好不霸氣、好不華麗。實不相瞞,多年前我在京都選擇舞妓或花魁變身時,也曾糾結過大概3.29秒鐘。但是,一想到史實中的花魁(更遑論不是花魁的遊女)下場多半悽慘落魄,再想到不論等級再高,只要一被降級就有可能淪為陰溝腐屍,我就招架不住這種由數不盡的悲哀殘虐與皮肉血淚所堆砌出來的短暫美好──相對而言,舞妓是有自主權的、賣藝不賣身的幸福姑娘。還是扮成舞妓過過乾癮就好。

今日的頂尖花魁,可能就是明日的陰溝腐屍。或許正因看透自身可笑的命運,自古以來金魚便一直都是花街遊女們最喜歡的寵物。當遊女們看著缽中那些被自命風雅的人類恣意育種標價的水泡眼金魚、彎脊椎金魚、逆鱗金魚和無鰭金魚(這些高等昂貴但說穿了就是被炒作出來的畸形品種在本金魚展中皆有登場),不知她們心中又是何等的五味雜陳呢?

最後,記得上述的暴紅電影曾提到遊女像金魚的另一個理由:被細心飼養著的她們一旦離開了精美的金魚缽(花街),就再也活不下去;即使活著離開了,只能淪為下里巴人、不值一哂的鯽魚。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如果我有選擇餘地的話,老娘寧可當一尾優游江河的庸俗鯽魚,也不想淪為一輩子囚泳於小金魚缽裡、死了還可能被直接丟馬桶沖掉的美麗金魚。再美也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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