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 Mar  3 21:53:45 2003
  
我問過好多好多人同樣的問題。

我問,身為讀者,我們閱讀文本、解讀文本;但是我們要如何得知是否我們所解讀與詮釋出的結果是作者寫這篇作品的本意?我們怎麼知道我們有沒有簡化、複雜化,甚至是徹底誤讀或曲解了文本?我們何得何能真正揣摩出作者的意圖?我們是否很容易犯下以主觀狹隘的認知去玷汙作者心血的毛病?
 
出乎意料地,我從教授與學長姐那兒獲得的答案竟是詭異的如出一轍;他們都告訴我,當一個作者完成一篇作品的剎那,該作品就已經不再屬於他了。因此,一百個讀者閱讀同一作品之後解讀出兩百個詮釋也是正常的,無須少見多怪;閱讀的可貴之處不是忠實拷貝作者的本意,而是閱讀之後經由每個獨特個體依循自己的思考模式作出的解讀。另外,撇開古早的「文以載道」不談,一個現代作者至少也要有被誤讀、批評、比較,及分析的雅量與責任。
  
作為一個讀者,這當然是個好事,因為我們再也不需要汲汲營營地猜測那些莫名其妙的作者腦中到底在轉著什麼深奧難解的寫作意圖;一個文本可以有千百種讀法與解釋不是非常美妙嗎?作者丟出一篇作品,自然有多名讀者搶著抓,每個人抓到的地方都不同,即使你抓我抓大家抓,抓到最後作品本體散成碎片,也未嘗不失為一件提升讀者思考與辨證能力的合理犧牲。於是每個有心的讀者開始閱讀、解讀、分析、批評....因為這樣是好事。即使對作者也理應如此,因為唯有經過閱讀、解讀、分析、批評等等的琢磨與粹煉,一名作者才能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然而,請原諒我,因為我是個膽小、自私、神經質的寫作者。
 
我寫,但是我不想被看見。我寫,但是我無意經由寫作表達什麼。我寫,但是我不打算吸引任何人。我寫,但是我痛恨被分析。我寫,但是我不在乎我的作品是否有個結束。我寫,但是我無視所有寫作應有的規矩。我寫,不代表我體內有什麼搔癢難忍的不滿亟欲被外界發現....
 
我寫,多半是純粹出於寫作這件事情突然閃現在我腦海中。我寫,偶而幾次甚至是因為我無預警地被大量浮出我的意識底層,一些或模糊或清晰的影像,逼得不得不寫。所以我寫作沒有什麼可以嚴格的審視的因或果,我也沒有同年失歡、命運多舛或是被聖靈充滿。為什麼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寫真的不因為什麼?
 
雖然我寫的行為沒什麼有以意義的解釋或崇高目標,而且我是個膽小、自私、神經質的寫作者,但是請容許我要保護我寫的玩意兒,我的孩子。正因為我沒有興趣讓我的孩子被讀者與評論們當作下一個可以合法意淫、強暴、解剖,甚至分屍的廉價獵物,所以請離我的孩子遠一點!

另,雖然莫名其妙地我從小到大在各式作文課裡都有像樣的成績,但是請不要相信我,至少千萬不要相信我為作文課寫的玩意兒,或是爽起來一天可以可以波好幾篇的日記(像這篇),因為,它們或多或少都是被目的導向的動機染指而產生的爛東西。在這裡,我要求我的作文與日記的讀者不要相信我原因實在再簡單不過,畢竟,有誰會天真到相信國小生活倫理的月考考卷裡的正確答案?說實在的,正因我膽小、自私而神經質到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以,敬請不要相信我寫的東西,尤其是作文或日記!
  
又,雖然我因為讀過一點點文學作品而看見一個幾乎是常態的現象,作者─相對於文本而言─是全能的,然而我在寫作時卻極力迴避成為一個能夠控制筆下任何人事時地物的全能作者。因此,如果有人不幸讀了我寫的任何東西,請不要問我為什麼寫、為什麼某角色會這樣、接下來是不是會那樣,結局又會是怎樣......如我所言,我寫的東西是自己從我腦中跳出來的,所以預先或事後問我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不過,到底我真的全能到能做到如此非全能且超然嗎?可惜,我必須承認,我親眼看見自己為了試圖證明無意當全能作者的態度,刻意安排我寫的故事中某個不幸角色直接質疑他的存在是否如廉價小說中的悲劇主角般荒謬。換言之,我刻意安排他質疑我,我甚至貓哭耗子地安排他透過我的筆直接與我對質。看見了嗎?雖然我如此努力地表現我沒有驕傲到認為自己是掌握作品來龍去脈的全能作者,但是某個角色跳出故事本體而直接同我對質這橋段,畢竟還是我寫出的呀...到底我仍然是個無能的全能作者呀...
   
沒什麼好抗辯的。我只是個膽小、自私、神經質的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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